“终于醒了吗？”我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她的脸凑得很近，神色中写满焦急。是小烟，她全名叫陈夏烟，一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诞生，与我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形影不离的好闺蜜。
“小烟，很近，很近……”
“很紧？”小烟疑惑。
“我说的你辫子……哈赤！”她后脑勺垂下来的两根麻花辫抚到我的脸上，痒痒的感觉令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。
小烟恍然大悟：“对不起！”
待她将脸挪开，我坐起来，环顾四周。是个白色的小房间，墙壁、地板、窗帘，以及我眼前被子、身下的床单，一切只有无暇的白。可想而知，这是医院的病房。但是房间为什么会开着空调？而且温度极低，要是说它跟冰箱有一拼，也不夸张。该医院是太有钱还是怎么？我应该没睡多久吧？没猜错现在最多就四月初，完全没必要开空调。
“我这就去叫阿姨来！”说着小烟擦擦眼角下残留的泪痕，站起来匆匆地打开房间门，准备叫我母亲进来。
“小烟，”我有气无力地叫住了她，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
小烟回头，惊讶地看着我:“不记得？”
“好像不怎么记得。”我抓了抓头发，努力地去回忆，却一无所获。
通过小烟一番解说，我知道自己患上血友病，一种遗传性凝血因子缺乏引起的出血性疾病。至于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这种病，而且现在才开始发作，我也不清楚，毕竟我之前从来没听过父亲或母亲患上过这种病。她说前几天放学，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，膝盖和手臂关节被擦伤，见伤口不大，我就拾起自行车打算回家才解决。可是到家门前时，新鲜的血液却还在不停地流淌，没有止住的打算。我回头看了看自己回家的路线，这一路的水泥地，都是鲜血的痕迹，一直延伸到远处，感觉像刻意给别人留下某种暗号或是标记。当时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，我也因为失血过多，还没明白发生何事就晕了过去。现在我想大概是之前失血过多的缘故，记性才变得不怎么样。
经过一段日子的疗养，我出院了。离开医院，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，我深深吸了一口阵雨过后的湿润空气，便向小烟问起她哥哥近来如何。她一听，低下头，脸上的微笑同时在这瞬间消失。她的哥哥叫陈夏熠，比我和小烟年长两岁。从小开始小烟就替我保守着一个秘密，那就是我暗恋夏熠学长的事。小时候小烟总是鼓励我去告白，但缺乏勇气的我始终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到心底深处。
小烟就这样低着头，沉默了许久。我开始着急起来，使劲拍了下她的肩膀，想让她反应过来。她的确是有反应，但眼神依旧呆滞，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：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雪。”
“没关系，告诉我。”小烟长得较娇小，所以看见她这样我会习惯地摸摸她的脑袋。
“哥哥他……他……”说着小烟忽然抽咽，眼泪不老实地在眸子你打转，“他以后也看不见了。”
在住院的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？为什么没有人跟我提起过？我勉强压制好不安的情绪，支吾着问道：“能不能……说清楚？”
小烟没有回答，直接放声痛哭，我一下子不知所措，忙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。半天下来，小烟只告诉了我夏熠学长他发生了点意外，眼球被摘除。一问起详细发生什么，她立刻就哭得说不下去，我没办法，唯有不再追问。如果照小烟这么说，情况必须极其糟糕。这个学期夏熠学长正忙着准备着高考，而且所报的志愿是一所美术学院，临高考才出现这样的意外，只能说之前所做的努力什么的都化为泡影了。
黄昏，头顶那片天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，感觉随时都会塌下来，很不和谐，看样子今晚上会有一场暴雨。这个房间空了些日子，拧开门锁，一股怪异的味道向我扑来，我憋着口气，走进去推开窗户，放生这群被禁锢了一段日子的小家伙。每次推开窗户时，我都会习惯地看一眼对面的窗户。对面是小烟家，我房间窗户正对着的，刚好是夏熠学长的房间。
他依旧是坐在窗边，黄昏的微风逗引着他那头清爽利落的短发。依旧是那张菱角分明的俊脸，神情中溢满专注与痴迷。依旧是淡蓝的条纹衬衣，衣袖被松松挽起，木铅笔随柔若无骨的妙手肆意舞动，仅为编绘眼前这份只有黑与白相交的艺术作。有点不同的是，他紧闭的双眸。我敬佩这样的他，面对如此糟糕的情况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。美院不会录取他了吧，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地坐在这里？
“出院了？”他说这话的时候，没有停下手中的木铅笔，也没有扭过头向我这边，不过他这个问题，自然是问我的。
我微微点了下头，大概是习惯的缘故，我点完头才想起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。他好像有点纳闷，笑了笑继续道：“你这是在欺负我看不见？”
“不……我没有。”我忙答道。
夏熠学长没有再说什么，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良久，后来好奇心作怪，我不得不打破这片宁静。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”我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我说你的眼睛。”
说到这里，夏熠学长没有回答，脸上只有一抹淡然的笑。算了，反正我该猜到，小烟不愿告诉我的事，难道还指望他告诉我？“那么，高考的事真的没关系？”我继续问道。
夏熠学长终于停下手中的木铅笔，脸上的专注与痴迷也消失了，他抬起头，若有所思地道：“我去哪，小雪都会跟着？”
这话让我顿时面颊一热，为掩饰尴尬的一刻我匆匆关上窗户跑出了房间。待把房间门反锁上，才安心地呼了口气，虽然脸颊残存的温度始终无法下降。我不明白他说出这句话的意思，只知道，他所问的，我无法做到如实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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